2008/05/13

優人20「聽海之心」戶外紀念公演

聽海之心預演 (by Audiofan)

與優人初結緣在2002年七月「金剛心」首次搬演的時候,從沒想過擊鼓可以發展成這樣特殊的藝術形式,尤其在知道優人們平時就不斷身體力行其藝術生活的實踐,在山中日日與鼓為伍,終於明瞭何以他們能人鼓合一,完成如此高難度的表演藝術。

其後,2005年五月,優人與少林武僧合作「禪武不二」,感覺到優人亟欲思變,尋求突破的企圖。只是在禪武不二中,鼓聲似乎退居到次要的地位。


「聽海之心」戶外紀念公演 (by Audiofan)

「聽海之心」可說是優人神鼓重要的起點,也是他們確立表演風格的重要作品,就像「薪傳」之於雲門一樣。在成立20週年的紀念公演上選擇這部作品,頗有回到原點,展望未來的意味。

節目開始,燈全暗,優人於靜默中緩行上台。突然間鼓聲湧起,燈光照亮舞台。其勢之威,壯如開天地劈混沌,此段名為「崩」,慨若是也!當年在亞維儂藝術節的首演,優人之所以能震撼西方藝文界,原因不難體會。

心魂既攝,思緒反得澄清,只聞鼓聲隆隆。鼓,天罡正氣也,去雜念邪思。故擊鼓者當心誠意正,方能將意念灌注於每一次擊鼓,而後傳達到聽者心中。

燈再滅,掌聲如雷。優人換上不同的服裝,攜小鼓,盤腿而坐。各鼓手起初各自為政,先是零散幾聲,慢慢此起彼落,清脆之聲彷彿大珠小珠落玉盤,又像日式庭園裡設置的竹管,接水遇重而下墜,數個竹管以不同的時間差,接續撞擊所交織成的聲響,聞之玄妙。優人們以此效果,闡述流水涓涓貌,既具象又抽象。具象的是聲音所創造出來的流動之水,抽象的是台上不過數人端坐,持棒鼓之。

串串珠玉錯落的撞擊聲逐漸會合,若無數細流匯成一川,最後發展成同樣的擊鼓節奏。非常喜歡這個「百流匯川」的段落,頗有大化歸一的調和感。

細看優人此時擊鼓的神情,眼目半閉,呈入定狀,好似一尊尊禪坐的佛像,眼觀鼻、鼻觀心,若神遊太虛,手底下卻絲毫沒有遲疑、停頓。雖有聲,實欲帶領觀眾進入無聲之境。萬物寂然,因心念已空。

我自己雖無修持,但是透過優人,我看到人類可能達到的心靈境界。

第三段是演出內容的核心「聽海之心」,優人們優雅地以各種姿態踏步、轉身、迴旋,然後擊鑼。我自己有敲過鑼的經驗,深知要讓鑼發出好聽的聲音並不容易。而優人在一連串動作後,竟都能準確無誤地撞出鑼聲。

個人覺得這段演出是表演藝術美學的一個高峰。我不確定雲門的「行草」和優人的「聽海之心」兩者創作誰先誰後,或者是否互有影響,但企圖將中國武術放進表演形式中的理念是相同的。

優人擊鑼,既是舞、也是武。其步伐沈穩莊重,正如鑼聲。雖剛健,卻不張狂,若水,其力無匹,卻柔軟到沒有固定形狀。最後,優人們各自旋轉,而後跌坐。其中阿禪師父旋轉最久,也是最後一個坐下。這與蘇非教派的旋轉舞有異曲同工之妙,「金剛心」的終幕也是選擇以旋轉舞作結。

與其將它視為某種宗教儀式,用以接近神,我更喜歡將它想成是一種進入到自我深層內在的方式。蘇非旋轉舞之所以風靡世界,不論是教徒非教徒,應該正是因為它帶給人們的心靈解放感吧!

從「聽海之心」過渡到「沖岩」,優人請來古琴演奏家孫金鳳女士帶來一段音樂。古琴不同於古箏,聲音更為內斂、渺遠,似悠悠心曲。看孫女士演奏,當瞭解古人何以用「撫琴」稱之,捻弦之姿,猶如輕撫琴身,極美!

第四段起頭,兩鑼手以聲尋聲,一人提鑼遊走,直至優人疾行,推鼓而出。從這開場架勢觀之,可以想見接下來的擊鼓將何等激烈。只見優人左右開弓,站穩莊步,雙手握緊鼓槌,奮力前躍猛擊,好似眼前的鼓是難以摧折的頑強敵人。從片段名稱推想可知:這是傲仿猛浪拍擊岸邊岩石的場景。

優人雲腳五十天,戶外演出機會極多,竟沒有一次遇到下雨。尤其台北今年入春以來,氣候始終不穩定,在兩廳院廣場公演當晚,竟明月當空。唯氣溫稍降,又久坐地面,忽腹痛如絞,趁著「沖岸」熄燈的短暫時間,衝出表演場。非常可惜地沒有看到最後的高潮,阿禪師父將登上最高的鼓架,展演精湛鼓技。

聽海之心預演 (by Audiofan)

解決生理問題之後,急急奔回場內。觀眾的熱情掀翻藝文廣場,優人在熱烈叫好聲中,安可一段。結束時,舞台後方黑幕忽降下紅色布幔,上書「優人20」字樣。此時大家已經站了起來,也不知是可以還是不可以,現場閃光燈齊發,每個人都想留下這個值得記錄的一刻。

優人 (by Audiofan)
藝術總監劉若瑀發表感言 (by Audiofan)

發表感言的時候,總監劉若瑀不斷提到雲腳50天所感受到台灣人民的熱情,如何在素不相識的情況下,仍伸出溫暖的援手。或許是一個飯盒、或許是一夜住宿。一般人總認為台灣不重視文化,但是他們走訪各地,就連遙遠的屏東都有三千人來看他們的演出。常被恥笑為文化沙漠的高雄,更有一萬人次前來捧場。

踴躍聽海 (by Audiofan)

我轉過頭去看了看廣場上一直延伸到音樂廳階梯頂端的觀眾,心裡浮出一個問號:我們所認為的台灣,是真正的台灣嗎?媒體所塑造出來的形象,是台灣真正的模樣嗎?政客喊得震天嘎響,那個非藍即綠的社會,確實存在每個人心中嗎?

曖曖內含光 (by Audiofan)

我想:像優人那樣,用雙腳踏過的那塊土地,更接近真實的台灣吧!

這晚,在場的民眾之中,一定有藍、有綠,可能更多是藍綠以外的朋友。即便如此,我們仍能聚在一起,欣賞根植於台灣本土的優質表演藝術。衷心希望有緣聚集在這裡的朋友們,記住這一晚的感動。往後當聚光燈又只打在那個歧異點上的時候,請大家能平心靜氣地思考:我們其實有著更多的共同點。

「聽海之心」所呈現的,乃是一個大和的心靈世界。優人以己身作示範,以鼓代言,描繪出一個超脫的浩然天地。

優人20 (by Audiofan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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