愛在瘟疫蔓延時

人生難解的困惑，往往在不可預測的時刻找到答案。

馬奎斯1985年完成的長篇小說「愛在瘟疫蔓延時」問世之後，不少人在談到愛情時，引述裡面的內容作為文本，在這種情況下我好奇地把它買回家，卻不是先讀作者的百年孤寂，說實在的，我讀書真的有專挑輕鬆愜意的內容之傾向。

雖說老早買回家，卻直到最近才開始看了起來。本文不是要談閱讀心得，而是書中前言帶給我的靈光一閃。


Stephen Minta所寫的評介，在最後面提到這本小說真正的追尋，在於超脫種種現實的威恐，得到生命的自由。談到藝術，大抵和現實的超脫、終極的自由離不開關係。但引發我真正觸動的，是接下來談到重點：「一貫正確固然光榮，但生命並不自囿於不犯錯誤。」好深奧的哲理！但引伸到愛情的範疇又代表什麼？

書中主角阿里薩，無論周旋在多少女人之間，內心終究有一個龐大的感情空間，保留給他獨一無二、永遠的費爾米納。

我曾經無法理解，也不能接受，譬如說同志小說藍宇裡面的情節：男主角到處去花，然而不管再多的肉體關係，也無法取代藍宇在他心目中的地位。

直到年歲漸長，看到太多愛情中的不可解釋與無奈，原本非黑即白的思考模式不復存在，彷彿愛情開天闢地以來就該是灰色。

命運的安排卻總要讓人一再地跳脫自己既有的思維：我驚訝地發現暗藏在這灰色之中，竟也有著那麼澄透不染的領域，超乎我理解地存在著。我想轉過身去逃開，卻是徒勞無功，畢竟誰又能逃離他自己呢？

「香料共和國」裡面，男主角凡尼斯和小時候的青梅竹馬久別重逢，儘管女子早已嫁作他人婦，也絲毫無損於他心中的愛意。重回伊斯坦堡，不只是回到記憶深處的故土，也是回到他愛情的原鄉——和阿里薩一樣，凡尼斯也流連在不同女人的肉體之間，甚至也有親密的伴侶關係，這一切仍無損於心底潛藏的那份愛。

然而其中的心理轉折，若不是親身經歷過，是無法瞭解箇中滋味——甚至於不能用喜悅來形容。我記得在終於明瞭的那個瞬間，簡直如同五雷轟頂——這麼多年來，我原來都在自我欺騙，我只是保持安全距離，或是別過頭去——那份感覺竟一直都在。

我是怎麼硬生生地把這份苦澀給按捺住，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。那是黑夜裡無數個輾轉難眠，和暗自淌下的淚水交織成的記憶。其中最苦澀的莫過於：責怪自己愛情失格。

巴斯卡說：「感情本身的道理，往往是道理本身茫然不知的。」這句話像箭一樣，穿透重重晦暗，射中我心裡的矇昧。感情原本就是超乎常理的經驗世界，任何法則都可能被推翻、打破。而這無可遵循的感情世界裡，仍然有一個至高無上的主宰，個體自身或許看不清楚，也想不明白，但我們確實被難以抗拒的力量牽引著，往愛情的核心下墜。